她的心有些乱跳，定了定神，拢拢头发，然后抬头挺胸，面带高傲之色，向保镖走去。

忽然间，一个人窜出来，挡住她的去路。

“艾小姐，你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。”

艾晓蕾抬头，看着一个身形高状的大汉，像个铁塔一样挡在她的面前。

此人正是常远。

“你是谁？”

“我奉命来保护你。”

“谁？”

“恕我无可奉告。”

艾晓蕾微向后退后一步，是谁在背后监视她？

她想到一个人。

吴道林，

她浑身的神经一紧，问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？”

常远没有回答她，面无表情，说道：“艾小姐稍安勿躁，等先生过来之后，他会为你安排的。”

韩森嘱咐过常远，千万不能提前透露陆辰的姓名，所以，他出于对雇主的尊敬，用“先生”二字代替。

这下更让艾晓蕾误会。

因为，吴道林家的佣人就称呼他为“先生”。

艾晓蕾想起来，刚刚在来时的路上，她感觉有人跟着她。两旁树木葳蕤，她着急赶路，以为自己看错了，所以没有在意。

她联想负责人的举止，已经相信自己进入一个圈套。

她冷静下来，笑道：“你说奉命来保护我，说明我会遇到危险。难道你的先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，知道我将要干什么？”

常远一只手臂做环状，挡住她的去路，另一手做邀请状，礼貌让她离开，说道：“艾小姐，请这边来。”

门口的保镖一直盯着他们，这边的两个人，显然已经引起他的注意。

艾晓蕾察觉到，计上心来。

“我为什么要跟你走？”

常远压低声音：“艾小姐，我是来保护你的。”
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？”

“请你相信我。”

艾晓蕾冷笑一声，径直往前走。

常远警告她：“艾小姐不要为难我。”

艾晓蕾推开他的胳膊，可是，还没走一步，就被那人拽住了胳膊。艾晓蕾甩开了他的手，大声说道：“你放开我！你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，最好离我远一点，有多远滚多远。”

常远一愣，不知道艾晓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艾晓蕾趁机往前跑，常远忙追上去，才几步就将她捉住。

常远不敢多用力，所以，没几下，艾晓蕾就挣脱了。

常远哀求道：“艾小姐，我真的是来保护你的。”

“那你告诉我，你嘴里的先生是谁？你只要告诉我，我就跟你走。要不然，我有本事把你闹到警察局。”

常远没法，只能告诉她：“陆辰陆总。”

“陆辰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是他的保镖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他让你来保护我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他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？”

“这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艾晓蕾匪夷所思，陆辰怎么会知道她来看张可伊？他怎么知道她会遇到危险？他又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些事情？

他想干什么？

他对她的秘密，又了解多少？

艾晓蕾心里飘过很多疑问，但是，她稍微放下心来，不是吴道林就好。

“这下你该相信我，跟我走了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艾晓蕾掏出手机，把周寒的电话号码改为“宋嫣然”三个字，一边说道：“我受你保护，所以无论如何，你不能动我。是这样吗？”

“当然，陆总特意交待过，不能让你伤到一丝一毫。”

艾晓蕾点头，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
常远还没反应过来，艾晓蕾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，大声说道：“你自己欠的钱，你自己想办法还。别以为跟着我来见嫣然姐，你就能跟她借到钱。”

她嘴里的“嫣然姐”，就是宋家小姐宋嫣然。

“艾小姐……”

“你最好离我远一点，一会儿见了嫣然姐，见你这么欺负她亲妹妹，她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。”

她注意到，门口的保镖的眼睛一直看着这里。

她拔腿就往门口走去，她知道很快就会被抓住，但是尽量多接近一点，她的话，对方就能听清楚一些。

果然，常远急忙将她从后拦腰抱住，小声说道：“艾小姐，对不住了。”

艾晓蕾奋力挣扎，大声呼救：“你放开我，来人啊，救命啊。”

常远无法，将她放下，她穿得高跟鞋，差点站不稳，却故意重重地摔倒在地。

常远小心将她扶起来，低声恳求道：“艾小姐，你别这样。”

艾晓蕾往后躲了一步，快速掏出电话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说道：“喂，是嫣然姐吗？我是蕾蕾。对，我在疗养院等你。那个神经病又来找我。你赶快让你家的保镖，把他赶出去。”

常远又来抓她，她胳膊甩了一下，将手机甩向保镖的方向。

门口的保镖走了过去，将手机捡起来，他快速地点开通话记录，最上写着“嫣然姐”三个字。

“我告诉你，我嫣然姐一会儿就到，她看到你这样子对我，她一定不会放过你。”

她冲保镖喊：“保镖，你快点过来救我。”

保镖迟疑了一下。

艾晓蕾加重语气道：“你再不来救我，我让嫣然姐立马将你炒掉。”

保镖快步走了过来，把手机交还给艾晓蕾，嗓音低沉，说道：“你放开她。”

常远知道不能戳穿她，说道：“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，你最好不要插手。”

艾晓蕾躲到保镖身后，提醒他，说道：“他跟你是同行，他以前在部队待过，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，你最好小心点。”

“艾小姐，你别添乱了。”

“你现在知道尊重我，叫我一声艾小姐了，刚才一口一个婊子，不是叫得很厉害吗？现在知道害怕了？”

常远有两个帮手，觉察到异常，也走了过来。

保镖冷笑道：“还带了帮手。”他提醒艾晓蕾：“艾小姐，这里交给我，他们三个也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
艾晓蕾立即走开，消失在一片小树林之后，悄悄地观察着。

他们几个扭打成一团。

艾晓蕾悄悄地接近院门，快速地进了门。

她迫切地想见张可伊一面。

她等这个机会，等得太久了。

只要见她一面，哪怕远远地看她一眼，就好。

她急切走着，忽然崴了一下，鞋跟都断了。她脱下鞋，脚脖子痛死了，她咬着牙，忍着脚底板踩着异物的不适，以及偶尔不小心踩着尖锐物的剧痛，走到了别墅门口。

她深呼了一口气，整了整头发，推开了门。

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。

“谁？”

一个惊慌的声音传来。

艾晓蕾踏进了屋里，窗帘拉着，里面黑昏昏一片。

“谁？”

“我。”

“我是谁？”

“我是……我是……”艾晓蕾泪流满面，“我是……张可颂。”

“张可颂？”她想起什么，又“哈哈”笑了，“你们又玩什么把戏？可颂……可颂那孩子……那孩子……不是被你们害死了吗？”

她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，说道：“你们这帮畜生，害死我妹妹。”

艾晓蕾微怔了一下。

从她小时候，他们就告诉她，姐姐疯了。

可是，此时跟她对话流畅的人，不像是疯了的样子。

艾晓蕾循着声音走过去。

在房间的角落里，黑漆漆的地方，依稀有一个人坐着。
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艾晓蕾一步一步靠近张可伊，慢慢看清了她的样子，她坐在轮椅上，干瘦如柴，一颗门齿脱落，双眼无神，头发竟有一半白了。

她还不足四十岁。

艾晓蕾心如刀绞。

她一下跪在张可伊的面前，才看到，她的双手被拷在轮椅上，右手手腕包着纱布，上面还有血渗出来。

“你……”

艾晓蕾抬起头来，刚想开口说话，眼泪却一下子崩溃而出。
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
“我是……我是可颂。”

张可伊呆了片刻，忽然“哈哈”大笑，说道：“哭得很像。他们从哪里找的演员，演得这么逼真。你告诉他们，我就是死，也不会跟他们合作的。”

原来她没有疯。

原来她思路如此清晰。

原来她还是那般心直口快。

她欣喜一笑，忽又心痛难忍。

这么多年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。她注意到，她的另一个手腕，有两道伤疤，想必是自杀未遂。

她低下头，强忍住心里的悲恸，说道：“姐姐，我来晚了。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对不起……”

“你……我不相信。”

“我的耳洞是六岁时，你陪我打的。那天你带我去了游乐场，路过一家纹身店，你在手腕那里纹了四个字。”

艾晓蕾翻过张可伊的一只手，那里小小写着四个字，“可伊可颂”。

“你说，这样你就能永远把我带在身边。我也要纹一个，你说我是小孩子，不可以随便纹身。我一定要留个纪念，正好纹身店也打耳洞，所以，我就打了耳洞。”

张可伊神色不动，但是脸上却挂了两行清泪。

“我们最后一次见面，你说你一定会接我回家。你坐着宋博宇的车走了，我追着车跑了很久，宋博宇不停车，我摔倒在地。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，坐在地上‘哇哇’大哭。

“过了很久，你回来了。你的脸挨了宋博宇的耳光，因为他不停车，你跟他大吵一架。然后他把你丢下，你走着路回来看我。”

张可伊依旧面无表情，但是，泪水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。

“这还不够吗？”

“不够。”

张可伊低垂下眼睛，望着艾晓蕾，眼睛里有无限温柔，说道：“我对可颂的爱，可颂说多久，都说不够。”

艾晓蕾溃然大哭。

“你真的是可颂？”

艾晓蕾点头。

“可颂……”

张可伊的嘴唇哆嗦着，牙齿像粘在一起，说道：“你……你总算……活着回来了。”

“我回来救你。”

“这是一场梦吗？来，让姐姐好好看看……”

她要举起手来，却被冰冷的手铐困住。他们防止她自杀，而想出的方法。

艾晓蕾的眼睛看着手铐。

张可伊解释道：“很多年了。”

“我要杀了他们。”

艾晓蕾悲愤万分，眼睛血红，胸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，握紧张可伊的手，说道：“我要杀了他们！”

“可颂……”

“姐姐，我要替你报仇，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。”

“可颂，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
“我会的。”

张可伊呆呆地看了艾晓蕾片刻，说道：“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。你竟然还活着，我太感激老天爷了，我每天每夜的祈祷，他老人家都听到了。”

张可伊刚要抬手，又被手铐困住。

“姐姐想摸摸可颂的脸，看来是不行了。”

“姐姐，你再忍耐一段时间，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。”

“好。我等你。”

一句话，惹得艾晓蕾又落泪，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”

张可伊摇头：“只要你活着就好。我每天都跟老天交换，拿我的寿命换你的命。你活着就好。”

艾晓蕾把脸贴在张可伊手上，说道：“姐姐放心，给我一个月时间，我一定让他们放你出去。”

张可伊以为她开玩笑，哄她开心，于是说道：“好。姐姐相信你。”

张可伊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：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？这些年，宋家人将我东躲西藏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的下落。”

这提醒了艾晓蕾，她惊觉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。

再不出去，被人撞见了，就会引起怀疑。

“这件事情说来话长，一个月之后，等你出来之后，我再详细告诉你。”

“说得好像你一定可以把我救出去。”

“你妹妹很聪明。”

“好。我等你。”

话说完，姐妹俩又红了眼眶。

艾晓蕾依依不舍地站起来，跪久了腿麻，又崴了脚，她一个不稳，差一点摔倒。

张可伊关切地问：“你怎么样？”

“没事。”

艾晓蕾忍着痛，弯下腰来，在张可伊额头上亲了一下。

张可伊潸然泪下。

“可颂……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姐姐爱你。”

艾晓蕾流着热泪，说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所以，不要受伤。”

“噢”

艾晓蕾走了，她的泪水模糊了双眼。

她身后洒落了一地的回忆。

她们最后一次见面，艾晓蕾追着车摔倒在地，张可伊走路回来见她，摸着她的头说道：“可颂，姐姐远比你想象中的爱你，所以，不要受伤。”

艾晓蕾走出房间，擦掉眼泪。

她胸中的仇恨激荡万千，脸上却平静如水。

她的手机响了，陆辰打来的。

“我知道你还在别墅里，你不可能走大门出去。如果你想全身而退，就乖乖听我的话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现在马上离开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现在去西墙那里，找到栽着一丛连翘的地方，那里有人在外接应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注意安全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你……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