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一鸣走了。

艾晓蕾呼了一口气，她一回头，就看到了董立勤。

董立勤表情镇定，举着手机，说道：“计划有变，取消宣布与DC科技合作这个议程。”

艾晓蕾有一丝慌乱，眼神闪躲，伸手捋了一下头发。

“好久不见，艾晓蕾。”

有一种冷意从心里出发，爬满她的全身。他以前可是喊她为“蕾蕾”的，这一句“艾晓蕾”叫得，如此生分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“没想到，多年之后，竟是这种场合见面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再见面，竟然是对手身份。”

若不是因为她脚伤未愈，陆辰亦不会迟迟不公布她的职位，所以，外界无从得知。

她的神情有些怯然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。

“就是这么巧。”

“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情，你很厉害。”

她听不出是褒是贬，是讽刺，还是赞扬。

“我只以为你出国去了，没想到你的公司办得这么出色。这些年你都挺好的吧。”

董立勤沉默了半晌，算是回答。

“夜夜买醉的情况，倒是很久都没有了。”

艾晓蕾心痛，鼓起勇气，抬起眼睛，看向他。

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，仿佛电光石火，逼痛了两人的双目，一人暗淡，一人泛泪。

往事逆流成伤，汹涌于两人之间。

那时的两人，有多么良辰美景，有多么繁花似锦，这时的彼此，就有多么物是人非，多么凄然凋零。

艾晓蕾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流泪，问道：“你好吗？”话未说完，眼角已经泛泪。

董立勤很想指着胸口，一字一句地告诉她，这里的伤口还结着疤，每一次想她，都如刮风下雨时的痛疾复发，那里就会痛。

她离开他后，有一年的时间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。回忆起来，他可怜地像一只被扔掉的狗，走在凄风苦雨之中，有时恨到痛彻心扉，有时醉到昏天暗地，有时爱到泪流满面，没有尽头，没有尽头。

但是，她不爱他。

深爱她如他，有这样一个让人伤感的逻辑，若要真的爱一个人，怎么舍得离开他呢？

受伤如他，得到了这样一个教训，女人的心可真是狠啊。

“我很好。”

他沉默了两秒，又问道：“你呢？”

她很想告诉他，她过得一点都不好。

人生失去他，变得如此黯淡无光，寂寞孤独的时刻，最想得到的便是他的拥抱，却逼迫含泪的自己，咬牙前行。

可是，能怎么样？

这是她的选择。

最悲恸的时刻，便是这样安慰自己：这就是她的命运。

“我很好。”

她想起一件事情，说道：“谢谢你每年送我的生日礼物，都是我很喜欢的。”

她的言外之意是，你唯独今年没有送我。她想知道的是，他是不是结婚了。她瞟过他的右手，没有戴婚戒。

“我说过的，每年都会送你礼物，除非有一天，我不知道你的下落。”

他有一点心酸。

她所住的房子，就是他的。

他才是她真正的房东。

得知她要入住时，他故意把房子弄得普通，一点都不会让她联想到他，却在房间里留了一个暗号。

那是一幅黑白照片，是他们俩在一起时常去一家咖啡店。照片中的桌子一角，却摆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盒，盒子上面还有一个日期，便是她的生日。

她入住之后，他每次路过那家店，都会进去询问老板，有没有人来取走礼物。

得到的都是摇头。

看来，她是真的忘了他。

而她呢，搬家时，确实看到了那张照片，因为熟悉的风景，触痛了她的伤心往事。

她生怕自己难过，便扔到了储物间。

她当然想不到这里，听了他的话，前半句从耳边溜走，后半句却扎到她的心上。

他说“除非不知道她的下落。”

她明明把地址告诉了他。

看来，他确实有了自己的生活。

她不应该再去打扰他，像他这样的好男人，应该幸福。

忽然间，走廊里人多起来，因为张一鸣走了，议程取消，大家施行B计划，虽然早有准备，但是还是一阵忙乱。

有人跑过向他报告：“董总，我在监视器看到张总去了停车场，要不要我派人去追？”

董立勤看着艾晓蕾，说道：“要。”

“合作的事情还要继续跟进吗？”

董立勤说给艾晓蕾听，说道：“当然。”

那人急匆匆地走了。

有人一路小跑，路过艾晓蕾时，因为着急，蹭到了艾晓蕾的肩膀。这仿佛提醒到她，这不是她的地盘。

确实，董立勤就是她的对手，她现在身在“敌营”。

董立勤嘱咐那人道：“虽然张总爽约，但是DC科技这个案子，我们还是要全力以赴。”

那人觉得董立勤的语气有些怪，不像是说给他听，但还是点头，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情。

方才的时光，就像时间打了个盹，在露天下看了一场老电影。

此时，此刻。

电影散场。

董立勤换了一副面孔，公事公办的样子，说道：“艾总真是好手段，竟然能在最后的几分钟内，把张总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劝走。”

“过奖。”

“虽然我们是……老朋友，但是，这个投资案，我不会相让。”

“谢谢你把我当朋友。不过，我也不会放手。”

“放手”二字，触痛到董立勤，勾起了他曾经带恨的绝望，于是说道：“好一个不会放手。我倒要领教一下，艾总的本事有多大了。”

艾晓蕾握紧了手，下定决心，终于有勇气，让他看到自己的另一面。

她面带挑衅，说道：“你会看到的，希望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
董立勤微微一怔。

她确实不一样了。

长大了吧。

这样想，他心里会好受一些。

这时，有人过来提醒董立勤，要上台做总结发言。

董立勤离开了。

艾晓蕾松了一口气，只觉得胸口那里堵了什么东西。她缓了好一会儿，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，于是打起精神，走了出去。

陆辰已经坐回原位。

两人照面。

艾晓蕾向他点头，表示已经完成。

陆辰从主持人话锋的转变，已经知道她做到了。

不过，方才董立勤亦从同一个地方走了出来，上台做总结发言，他便猜到，两人已经见过面了。

他观察着她的表情，不像是哭过的样子。

他放心了。

又莫名担心起来。

一旁的陆振国也察觉到事情有变，他用余光观察陆辰的神情，还是面无表情。

面无表情，有很多种解读。

他自己就经常面无表情，所以解读起来毫不费力。

之前的算是掩饰情绪，此时的便是胸有成竹吧。

毕竟是自己的儿子，虽然不听话，这让他很恼火，但是，看到他成大事者的风范，尤其与他如此相像，他还是有一点赞赏。

陆辰等着陆振国与他说话。

陆振国想了想，打消了任何与他说话的念头。

父子俩一样的面无表情。

暗潮却汹涌。

艾晓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，宋嫣然听得昏昏欲睡，正好她回来了，便来了兴致。

“晓蕾，你刚刚干什么去了？我见你哭了，又跑出去，可是担心你呢。”

“我有点难受，所以平复了一下心情。真是不好意思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
“为什么难受？”

“一个月前，我找一个大师算命，他说我在10月10号下午5点到6点之间，会遇到一个让我难过的人。结果真的遇到了。”

“哦……谁？”

其实宋嫣然已经猜到了。

原先，董立勤在台上演讲，她在台下流泪，然后伤心离开。再傻的人也会猜到两人之间有故事。

更何况，艾晓蕾的八卦，可是被人扒得很彻底。

艾晓蕾看了一眼台上的董立勤，没有说话。

艾晓蕾不是故意的，那种情形，即使她再能装，也不可能若无其事。只是已经被宋嫣然看穿，如果她再掩饰，反而弄巧成拙。不如顺水推舟。

感情的话题，总会女人的共鸣，尤其涉及前任。

果然。

宋嫣然有些吃惊，艾晓蕾竟然这么坦诚，她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，于是安慰道：“前任嘛，总是会让人难过。”

艾晓蕾叹了一口气，低下了头。

宋嫣然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，然后问起她更感兴趣的话题：“你也相信算命。”

“我从小就信，因为好多事情都说得特备准。就说今天吧，他早一个月以前就能猜到，我今天会遇到什么人，而且连时间也说得那么准确。”

“不过，大师这事情，也不能全信。有的就是骗钱。”

“我倒不这么认为。因为大师的道行会变，有时候他的气旺，就看得特别准。有时候气弱，就不准了。所以，大师不能在人间待太久时间，时不时的就要进山闭关。这都是有道理的。”

“我妈也这么说。”

“算命这种事情，本来就是越有福气的人越相信。那些没有钱的人，才会说这是迷信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

宋嫣然有些不好意思，问道：“你的那个大师真的那么灵吗？”

“大师不让我宣传他。因为他说过，这也得看人。有的人，他就是看出什么来，也不会说。就是给他很多钱，他也不会说。”

“还有这种事情？”

“大师说了，凡事从心而有。他要是想钱，就立即有人拿钱给他送过来，所以他也不会在乎少赚那点钱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？”

“我当初也以为是吹牛，但是我亲眼所见。大师在那里发功，不出两个小时，就有人拿着钱过来，求着让大师解梦。”

“托儿吧？”

艾晓蕾摇头，说道：“我专门调查过那个人，不是托儿。要不然我也不会随便相信。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，是我辛辛苦苦赚的，不调查清楚，我怎么会白给他钱。”

宋嫣然若有所思。

这时，主持人宣布，发布会圆满完成，请与会者移步到八楼餐厅，共进晚餐。

人们纷纷起立，往外走。

吴悦琦亦往外走，她路过两人时，冷笑了一声。

宋嫣然满脸不屑。

艾晓蕾对宋嫣然说道：“她最近真应该找个大师看看，这么倒霉。”

“我倒是希望她一直倒霉下去。”

“听说她辞去了宝信日化总经理的职位。”

宋嫣然一副知道内幕的样子，说道：“她只是做做样子，没想到老吴竟然默许了。她现在正着急怎么挽回。”

“别人都说她聪明，可是她怎么会做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情？”

宋嫣然冷笑一声，不无遗憾地说道：“她如果不先发制人，只怕下场会更惨。”

艾晓蕾才明白，原来是宋嫣然得知了这件事情，从中作梗，逼迫吴悦琦承认。

“但是，老吴毕竟培养了她多年，还是下不了狠心。”

宋嫣然一脸恨然，说道：“多亏了她的身份，占用了好资源，才有很好的业绩。”

艾晓蕾欲言又止。

宋嫣然成功发现，问道：“你有话要说？”

艾晓蕾笑而不语。

宋嫣然更加好奇，问道：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
艾晓蕾看看左右，压低声音，说道：“我听说，宝信日化的账有问题。”

宋嫣然两眼放光：“吴悦琦中饱私囊？”

“我现在不帮林娜做事，好像这些事情也不应该对外人说。”

“我不是外人。”

艾晓蕾一脸受宠若惊状，说道：“谢谢你把我当朋友。”

宋嫣然很满意艾晓蕾的表现。

“这里不方便说，改天我们约个时间，一起做美容，我们好好聊一聊。”

“好。”

两人瞬间亲密起来，一同往外走。

艾晓蕾不经意间看到了董立勤，她与宋嫣然周旋的时间里，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。

她有些脸红，方才自己带着面具的样子，在他看来，一定面目可憎吧。

宋嫣然看到了她的脸色有变，颇为关心地拍拍她的肩，说道：“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
艾晓蕾很感激地样子，冲她一笑。

宋嫣然很是受用。

宋嫣然还有其他的约会，不去参加晚宴，艾晓蕾热情地送她出了酒店。

送走宋嫣然之后，她再没有兴致参加晚宴。

她精疲力尽。

扭伤的那只脚又开始隐隐作痛，她把高跟鞋脱下来，光着脚在路上走。

还是痛。

酒店前面有一个喷泉池，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，坐在边沿上，揉着自己的脚踝。

一会儿之后，董立勤走了过来，拿着自己的运动鞋。

他早就看到，她穿着高跟鞋，很不舒服地走路，思来想去，犹豫半天，还是去车上取了自己备用的鞋，给她送过来。

他把鞋摆在她面前。

她的脚有些脏了，蜷着脚趾头，羞答答地不想让他看到。

他犹豫了一下，没有伸过手去，只说道：“你都穿不了高跟鞋，把我的鞋穿上，不要光着脚。”

他还记得。

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，她穿了一双高跟鞋，结果脚给磨破了。他心疼地不得了，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来扔了，然后把自己的鞋给她穿，而他自己光着脚走了一路。

“会把你的鞋弄脏的。”

“没事。”

董立勤站起身来，转身走回酒店。

艾晓蕾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到他的鞋里，像穿了两艘大船。她站起来，试着走了两步，还是可以走的。

她忽然间泪如雨下。

陆辰开着车，从她身边路过，在副驾驶座位上，放着一双轻便的白色运动鞋。他专门为她挑选的，还颇费心机地挑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男鞋。

他知道她今天会穿高跟鞋来，所以一早就准备好的。

一直没有机会给她穿上。

作者有话说：

嗨，大家好，小说连载到现在，还没有好好地感谢你们。今天写在清晨的六点钟，迎着东方最早的一缕阳光，对大家说一句：谢谢。有了你们的支持，我才会有动力写下去。

我想我是真的爱写作。

所以，即使在旅行中，也会从半夜写到第二天早上。即使在赶路的火车上，也会戴着耳机，对着电脑，十指翻飞。即使跟朋友喝多了，天旋地转地躺在床上，也会把闹钟定到凌晨三点，然后爬起来继续写。

现实中的我，是多么白痴，多么接地气的一个人啊。有我微信的朋友就会知道。我的聪明和美丽全都交给了文字，夜深人静时，最好听的声音，便是键盘被敲动的声音。

坐在电脑前打字的我，一定很女神范，一定很性感吧。

嘻嘻。

谢谢文字，让我变成我喜欢的样子。

谢谢你们，给了我变成我喜欢的样子的机会。

爱你们哦。

PS：请用撒娇的声音来脑补最后一句话。我的酒一定还没有醒。